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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车之前,他又回头看了一眼:矮墩墩的邮筒孤单而静默地立在那儿,仿佛被遗忘在一切光线、色彩和阴影之中。
所谓女人,就是终生生活在爱情理想中的人,这不是说她的感情坚定不移,事实上她的感情可能经常转移,甚至转移到自己幻想的、并不存在的人身上,但她的理想是不变的,那就是寻找爱、于爱情中存在。
他没有上楼,他绕到房子的背后站着。他想把那些关于米、住所、厨房、工作等脉络都理清楚。他希望当他走进房间时,能说出一套清晰而又富于感情的话,然而他只是看着远处昏暗下去的山影,一群鸟儿正趁着黑夜未降临之前,在天空做最后的飞翔。
他光着身子走到窗前,在百叶窗的扇叶间拨开一条缝隙,透过这条缝隙看了看那个苍茫、凌乱的世界------雨被风裹着一片片横扫过去,在阴沉的白日光线中,闪电在远处划过,像一条灰亮的树枝。
他们相互对视的时间变长了,他发现长久地看进一个女人的眼睛是一件美妙万分的事,尽管有时候他们会半途而废,低下头或把目光转到别的地方去。他们各自说起一些小时候的趣事,其实他讲的一半是真实,一半是杜撰。人在追忆那些模糊的往事时不可避免地会杜撰,以填满那些缺失的细节、给平庸的苍白涂上更鲜艳的颜色,但他讲得很投入,仿佛他至今仍能感同身受。
只有夜色降临以后,在街灯的广利,人们走向餐馆、咖啡馆、酒吧和电影院,或者只是走在小城的一条条街道上。他们低沉的喧嚣,美好的衣服唤醒了夏夜那柔和、妩媚的生命力。
这不是回顾往事的时候,可是我又想起了在水底摇荡的、柔软的草。我曾经生活在辽阔的地方,在那些地方我可以闭着眼睛奔跑,跑了很久,倒在一片柔软的草上喘气。或者我潜入水底,看见水草在眼前缓慢地散开,像女人的头发——我做梦都在想的东西。
灵魂无法自救,我们的时代使然,因为我们出生在这个无可逆转的时代,一出生就被时代吞没,所有摆在面前的选择都耀眼又让人不知所措。
我不确定末日是否会降临,我更不确定是否和她这样抱着,就可以不再害怕末日。他的脸向我转过来,泪滴滚落在我的手背上,我感到刺痛,而且那刺痛在我的心理,不在手背。
我曾经在图书馆里读过一些书,那是很久以前,在百无聊赖的时候。在那里,我吃进去大堆的尘土。一个因苍老而糊涂的管理员总是告诉你他怀念博尔赫斯,而没有人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谁。他说,在他这样老迈的年纪突然被时间抛弃是真正的酷刑,他原本一直等待着墓门为他而开。我不明白为什么任何地方都千方百计依据客人的喜好去经营,只有图书馆无人照看,像个被人遗忘的垃圾堆。我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,坐在明净的房间里,在柔和的灯光底下,被高大的书架环绕在中间。我知道我在其间显得渺小,我感到一种压迫,但这种压迫近乎庄严,仿佛在这里头掩藏着宇宙的真理。